青羽羽咕咕咕_个人本通🍚中

=源城青羽/青羽,写手/coser/主催,所有图都是约稿且标注了画师
wb→源城青羽,以cos为主注意
关键词→刀剑乱舞/coc/型月相关(不产粮,但会蓝手)
主cp→源氏兄弟(髭膝膝髭都可)|另→三日鹤/安达组(cb向)/闪恩/弓凛

【中原中也生贺24h/太中】Homeland(6-10/完)

敌国质子太宰x皇子中也

大概是日本平安时代的故事,私设众多注意

这段1w5+,为了赶中也的生贺一口气写完了,中也生日快乐!!

最后有注解ww

*已补上后记

—————————————————————

前文点我:(1)(2-3)(4)(5)

“说起来,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待到太宰治终于松开了他,中原中也轻声地开口这么说道,看前者没有反对,他于是牵着缰绳引着小马驹慢慢地走起来,只不过与来时不同的是,这回他不需要赶时间,午后阳光正好,天空蓝得不染纤尘,而路边种植的樱花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摆,一切都是那么温柔。

他们沿着山路慢慢地走着,而尽管太宰治并没有明确地表露出来,中原中也还是敏锐地感到了前者的心情比起前段时间好了不少。犹豫了片刻,小皇子还是带着紧张开口问道:“在你的家乡,也会有这样美丽的风景吗?”

然而问出口他才后悔,哪有任何地方的风景可以与故乡相比呢?更何况还是一个俘虏了他的国家。可怀着隐秘的自私,他还是希望太宰治可以喜欢这里。

“镰仓是靠海的,中也你应该没见过真正的大海吧,其实我也没见过几次,但是我听他们说,如果在傍晚的时候去海边是最美的,夕阳和海潮一同涌入视线,像是天上天下各有一片橙红色和碧蓝色的海一样,美得惊心动魄,能让人在顷刻间摒弃掉所有的杂念。不过嘛,因为被看管得严,我也没能亲眼见过这样的景象,现在想来还有点遗憾。”太宰治耸了耸肩,笑得不明意味。

“不过嘛,美丽和美丽之间怎么能比较呢?”对上中原中也“果然如此”的眼神,他笑得开怀,弯了弯眼睛道,“故乡很美,现在和中也一起见到的风景也很美,还真不愧是闻名遐迩的京都。以及……谁说美的只能是风景了,我的眼前也有令人移不开眼睛的美景啊。”

中原中也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在打趣自己,气得他转过身就是一记爆栗敲过去。

“叫你贫嘴!”

“哈哈哈哈,中也这是害羞了吗?可我说的是实话哦。”

“……你还是闭嘴吧,好好的风景都被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破坏了。”

“欸——可明明是中也你最先提问的。”

“……”


他们在山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直到夕阳渐渐下沉才慢慢地往回走。有两只归家的大雁从天际掠过,太宰治抓着中原中也的手去指:“中也中也,那只大的就像我一样,小的那只则一看就是你。”

“哈?”后者满腔的诗情画意被他这句话击得粉碎,“少说几句话能死吗太宰治?”

“中也你凶我。”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后者忽然往他背上一趴,闷闷道,“你刚才告白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这才几个时辰啊,果然最开始我就不应该跟你走。”

中原中也:“……”

“巧了,我也开始后悔了。果然冲动使不得,如今我还得为了回去怎么同天皇陛下解释而头疼。”


尽管那句话的确是为了气太宰治才脱口而出的,然而中原中也心知肚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策马闯进皇宫,又在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皮底下带走了太宰治,如今皇宫那边肯定已经炸开锅了,天皇没派人来找他们两个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当然,这份面子自然也有皇室自己的。


他没有猜错,两个人才骑着马回到城门,有官员已经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一见到他便对着他毕恭毕敬地躬身,而同动作所表现出来的全然不同,那人的话语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皇子殿下,天皇陛下请您过去。”

中原中也愣了愣,将缰绳交给官员,叮嘱他将太宰治送到东宫,自己则握了握拳,向着皇宫最宏伟高大的建筑走去。他不知道天皇掌握的消息到哪一步了,如果只当是他们两个孩子玩闹,自己还可以糊弄过去,可要是方才郊外告白和拥抱的那一幕被人窥去,那他可怎么都说不清了。

小皇子紧张的心情在走进大殿的时候到达了顶峰,他的父亲、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天皇陛下正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面前则是整整齐齐的两排护卫,中原中也知道这支护卫队是天皇年轻的时候一手培养起来的,除了他的话谁也不听。

——这个谁,包括各类文官将军,也包括像他这样的皇子。

天皇的瞳色同他一样,是明亮的海蓝色,可如今这双眸子藏在深深的阴影里,像是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他。中原中也吞了口口水,却也只能迎着父亲审视的目光一步步走进去,而后跪倒在高高的台阶下头。

他一跪下,高高在上的男人便冷笑一声:“呵,还挺自觉,看来我的儿子倒也不完全是蠢痴愚钝之人。”

“孩儿知错。”中原中也垂着眸,低声道。

“错?你现在倒知道错了?我看你当着整个学堂和无数侍卫仆从的面把那小子带出去的时候恨不得全天下都看见呢,你那会儿怎么不知道自己错?”

“我……”小皇子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忍下来,“是孩儿莽撞,孩儿只想着想同朋友共赏美景,一时上头,欠缺考虑,如今细想,的确是太过草率。”

“是,太过草率,然后呢?我的儿子不会以为闯了祸用一句‘太过草率’就可以糊弄过去吧。”

天皇眼神阴冷,看起来不让分毫。

“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又开始了?今天不给我个解释,就算你是我的儿子,也别想轻易走出这扇大门!”男人似乎不想再同他绕弯,突然张口大声怒吼道,“你不会不清楚吧,你的弟弟们一个个的可都盯着你的位置呢,还是长子的地位让你变得飘飘然了,连我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他第一句话一出口,中原中也浑身一震,以至于后半句话都没怎么听进去。果然,果然不是错觉,难怪他时常觉得有被注视着的感觉,原来他的父亲真的派了人时时刻刻藏身在他看不见的暗处,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现在只能赌,赌这些人的监视范围只是皇宫范围内,并没有尾随自己到郊外。

于是他张了张口,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涩无比,中原中也垂着头,一字一顿道:“是孩儿不知好歹,主动招惹他也好,今天下午的事情也好,不过孩儿也记得父亲的教诲,只是一时玩心大起,并未闯出别的祸端。”

“……父亲大人若要责罚,罚我一个人就好。”

最后他抬起头直视天皇,两眼通红。


天皇移开目光的时候,中原中也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他的父亲还是只把他当做玩心重的孩童而已,只是他所交好的人是太宰治,来自敌国的质子,但除了这点 ,他依旧是父亲器重的皇长子、未来的继承人。

“今天我话也说的重了,算了,知道错就好,你回去好好反省就行。”高高在上的男人叹了口气,眉心微微地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中原中也心里隐隐涌起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不安,可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股不安的源头是什么,于是小皇子只能咬了咬下唇,按照惯常的礼仪同他的父亲道了别,这才转身离去。


他回到东宫的时候,太宰治已经换好日常穿的轻便浴衣,正乖乖地坐在门槛前的台阶上等他。后者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一见到他,一句话不说便先上前几步握紧了他的手,少年人已经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扣进他的指间,像是支撑着看起来分外疲累的中原中也不真的倒下去。

“我没事。”中原中也轻轻颤了下,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父亲大人并没有为难我什么。”

他不敢说,不敢说其实到处都有人监视着他们,不敢说他心里那股挥散不去的忧虑,他觉得他和太宰治就好像身处天罗地网之中的两只小虫子,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为了不让眼前这个原本就比自己弱势的少年为自己担心,他还是用了点力道,慢慢地回扣住了太宰治的手,轻声道:“好了,进去吧。”

晚餐已经被准备好了,可是两个人都没什么兴致好好吃饭,只胡乱扒了几口便匆匆地回了房间。中原中也走在前面,率先进了自己的房间,而还没等他关门,一只熟悉的手挡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黑发少年正死死地盯着他,同天皇那叫人寒胆的隐忍眼神不同的是,少年人的眼里像是燃着火焰,隐忍而蓄势待发,叫他无处可躲。

中原中也愣了愣,而后将他一把拉了进来,后者一进房间便将他压在木制的拉门上,径直吻了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小皇子自己全然没有这样的经验,第一次亲吻还是在几个时辰前给的太宰治,此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后者撬开他的齿关,温热的舌径直滑入口腔,令他的大脑都整个变得混混沌沌的。

后来中原中也主动揽着他的脖子,任凭两个人在一片混乱中倒了下去。

那天晚上他格外放纵,就好像……想通过这样的发泄来刻意地让自己不去想一些事情。


第二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太宰治已经早他起了床,正站在窗前不知在看些什么,大概是听到中原中也这边传来的动静,前者转过头来冲他笑了笑,声音是难得的正经而温柔:“怎么样?昨晚睡得好么?”

尚未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的小皇子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应答了一声“还算不赖”,于是窗前的少年不知道怎么的就笑开了花,几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子揉了揉他那头睡得乱七八糟的橘发,带着轻浅的笑意询问道:“既然这么说,看来中也是真的挺喜欢我的了?”

说是询问,倒更像是笃定的陈述句。

“……是是是,喜欢你行了吧。”中原中也还想继续睡会儿,皱着眉头不耐烦道。

不过下一秒他就直接从床上弹跳起来了,因为太宰治拉开了木质的窗,有少年们的喧闹从外头飘进来,而他带着揶揄笑道:“你确定?可是大家都已经在去学堂的路上了哦。”


不过急归急,全套直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穿得妥帖的,更何况将他那头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也需要花不少功夫,等到中原中也终于收拾好自己、走出东宫的大门,学堂的老师早已开始上课了。

然而他本以为向来严格的老师一定会对他大发雷霆,却没想到后者只是瞪了他一眼、叫他回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便继续讲授起方才被打断的知识来。下意识的,中原中也想起了昨天傍晚,他的父亲最后叹的那口气和看他的那一眼。

然而没等他细想,老师便已走到他的桌前,拿指关节用力地敲了敲少年眼前的桌板,后者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小声地道了句歉,而后抄起毛笔便飞快地书写起老师所讲述的知识点来,管他字好不好看,总之先写下来再说。

不过……这样看来,方才的不安只是错觉吧,也许只是老师今天心情好呢。

这么想着,中原中也也便不再在意,继续埋头抄写起笔记来,只有立原道造抬头看了看他,向来有些没心没肺的少年此刻的棕色眸子里情绪复杂,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出口。


课后,小皇子自然是习惯性地想去找立原道造一同说说话散散步,后者却在看见他走过来的时候愣了愣,中原中也没有放过这一瞬间的不对劲,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后者先上手扯了扯他的领口,原来他早上收拾得太匆忙,里衣的系带并没有系紧,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昨晚二人胡闹留下的痕迹一览无余。

“……那家伙!”中原中也低声骂道,满脸通红。

“不过说起来,你们进展还挺快啊。”这边立原道造帮他整理好了衣物,同他像往常一样走出学堂,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笑道。

“我……”小皇子并不习惯当着别人的面提起这些私密的事情,但是禁不住小伙伴探究的目光,十五六岁的少年对于这些事情总是充满了隐秘的好奇,更别说是两个男性之间了,立原道造自然也不例外,中原中也拗不过他,只能大致跟他描述了下,至于细节部分,他昨天自己都混混沌沌的,也不好意思讲得这般详细,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不过说起来,我跟那家伙应该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为什么他这么熟练啊!”不过说到最后,中原中也跺了跺脚,愤愤不平道,却只换来身旁伙伴的一声憋不住笑意的“噗嗤”。

“喂!”

不过中原中也没想到的是,他原本以为两个人会想以往一样一直走回东宫,立原道造却在途中便向他道别,说是今天有客人在,他不得不早些回去,小皇子倒也没起疑心,只是调侃了句“你怎么也到需要同上一辈人一同会客的时候了”。


二人道别后,他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便径直回了住处,太宰治一如既往的比他早回来,不过不见着他还好,一见到他,中原中也便想起了方才立原道造看自己那眼神,也不知道还被多少人看到了,面对太宰治自然是没什么好脾气,瞪了他一眼就往里头走。

而后者只当做没看见,跟在他身后一路回了房间,而中原中也原本是自己走进去便一把拉上了门,然而这扇并没有锁的门哪拦得住太宰治,他甚至没走到和室中间,拉门便被黑发少年径直打开,后者在身后关上门后,只弯着那双桃花眼冲他笑,看得中原中也差点一个文镇砸过去。

“呜哇,那可是古董吧,中也你舍得拿他打我吗?”

“……你说的对。”中原中也磨了磨牙,“舍不得东西,但舍得打你。”

不过他终究还是放下了父亲在他第一天进入学堂的时候送给他的、平安时代早期流传下来的古物,没好气地招呼他过去。

尽管说服了自己那些不安的情绪只是错觉,中原中也本来想着不能给太宰治太多压力,但看见那人的笑容时,他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叹了口气,将心里的想法尽数向他倾诉,而太宰治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地瞪大了眼睛,最后他伸出手来捉紧了小皇子的手,温柔地注视着后者那双蒙上了一层浅淡阴翳的蓝色眼瞳,一字一顿道:“有我在。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说不欢喜是假的,中原中也反握住了太宰治的手,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唇慢慢地贴上了太宰治的。

应该是这样做的吧?事实上,在这方面还相当稚嫩的小皇子有些不太确定。但至少这样的肢体接触让他感到了没来由的安心,他想……太宰治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只是这个时候,中原中也完全没有想过,太宰治抓着他手腕的手到底为什么在微微地颤抖。他只是一边拙劣地亲吻着自己的心上人,一边朦胧地担忧着立原道造的情况。

不会有事的,中原中也。他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立原一直都是那样的可靠,一定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小皇子这样天真地信任着身边的一切,而后,他主动与太宰治十指相扣,两个人再次相拥着缠绵在一起。

夕阳的余晖从窗缝里漏进来,照得偌大的寝宫明暗不定。乌鸦在林间嘶叫着,惊起无数归雁,而宫女们提着灯笼开始各宫各殿地填灯。

天马上就要黑了。


日子似乎在一天一天按部就班地过去,而令中原中也惊讶的是,他的父亲在那之后没再主动提起这件事,在例行的聚餐上也只是沉默地享用着食物,偶尔给他几句关于学习和生活上的指点,他既是这个国家威严的天皇,也是中原中也严厉的父亲。

没有任何问题,男人一直都是这样对待他的。可中原中也偏偏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于是在一次饭后,小皇子大着胆子叫住了天皇:“父亲大人,您……”

话一出口他才知失言,总不能张口就问您最近没发现我和太宰有什么吗,这不是暴露自己吗?

而天皇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便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而后,不苟言笑的男人没再看他一眼,匆匆地离开了。

中原中也咬着下唇,只觉得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与此同时,立原道造已经一连好几个星期没有同他一起回去了,不仅如此,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他多年以来的好友近来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总含着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眼神是没办法骗人的。

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态,那个似乎永远阳光潇洒的立原道造怎么会拿那样愧疚的眼神看自己?哪怕在自己最低沉的时候,少年也只是给出了“去岚山散散心吧”这样的建议,至于后者自己,中原中也敢发誓从小到大除了被他的父亲批评,那家伙就没露出过什么忧虑的神色过。

所以,所以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还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这件被所有人遮遮掩掩的事情终于在一日上课的时候被他的弟弟无情地撕扯开。

中原中也虽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也时常被老师当场训斥,却也绝对不是对待课业吊儿郎当的那类人,遇到有不懂的问题还是会在课上询问清楚的。而这天,他坐在座位上举了半天的手,老师却始终站在他的弟弟那边,似乎全然没看见他,后来中原中也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句老师,却没想到比老师率先转过头来的是他的弟弟。

“呦,这不是中也哥哥吗,真可怜啊……如今的这副模样。”

“你,你说什么?”中原中也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反驳道,“什么可怜?”

没想到他不问则已,这句话一出来,他的弟弟居然当众指着他大笑出声:“看呐看呐,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可怜的哥哥还被蒙在鼓里呢!”

“你就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比如向来严厉的父亲大人居然一次次纵容你和那个太宰私通,你真的以为他没发现你们那些龌龊的事情吗?比如一直围着你中也哥长中也哥短的立原道造,为什么他这几天都尽量避开你走?再比如……我们敬爱的老师原本可是无比重视你这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啊。”少年咧着嘴,近乎恶毒地一条一条列举着。

他每说一个“比如”,中原中也的身体就微微颤抖一下,到最后少年的身体几乎僵直成了一块铁板,只有宽大袖子下握紧的拳头止不住的发抖,方才还红润的脸庞几乎褪尽了血色。

最后,他轻轻地开口,比起质问对方,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原来……是真的。”


中原中也是冲出教室的,双眼通红,浑身都在颤抖,剧烈的呼吸似乎要冲破胸膛,在身体里震耳欲聋。尽管这些天他心里也隐隐猜到了些许,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忍受当众被羞辱。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坏掉的什么东西,只在反反复复循环着方才教室里的那一幕。


当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拳头招呼了上去的时候,是立原道造站出来抓住了他的手。少年的力气比不过中原中也,更别提是在情绪失控状态下的中原中也,他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最后也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于是中原中也一下子泄了气力。

昔日那个永远骄傲的小皇子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七魂六魄,他缩回手,双唇止不住地颤抖,好像看不见周遭各类带着嘲讽或只是单纯看热闹的目光,只是看着立原道造的侧脸喃喃道:“原来连你也不在我这一边了。”

他的弟弟在此时适时开口,少年还站在立原道造的身后,叉着腰讥笑道:“人都是利益动物,中也哥哥你不该是最懂这个道理的人吗?”

中原中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连指甲掐进肉里刺破皮也无知无觉。他当然明白,比所有人都要明白,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无数人会对他身边的位置趋之若鹜,会想要和他搞好关系,会想要为自己和家人博一条未来的光辉道路,而这些人中没有几个会带着真心接近他。

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心的,感情只会把我们的弱点暴露给敌人,而我们不能有弱点。”那个时候,天皇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告诫着当时还懵懂无知的少年。

中原中也那时不懂,此时此刻却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老师在这个时候拍着桌子大喊着肃静,他站在教室中间,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于是他再也无法忍受,也不顾老师带着怒气的大喊,甚至来不及拿起桌上的笔墨,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教室。


他没有回东宫,这个居所对他而言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什么未来的皇太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只不过是颗被抛弃的棋子,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只有他。

中原中也漫无目的地在皇宫里跑着,他小时候曾经闲着无聊把这座偌大的宫殿探索了个遍,他是未来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没有人会拒绝他的到来,甚至那些他的叔叔阿姨以及各个文官武官都会准备好糖果和别的吃食等他去玩,而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那位向来严厉的父亲曾经也还是会带着慈祥的笑容抱着他坐上那张高高的椅子的。

他曾经以为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家,如今除了那座徒有虚名的东宫却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最后中原中也还是跌跌撞撞地回了东宫,太宰治还在上课,自然是不在这里的,宫女们也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中原中也任她们替自己换了衣服,便一头扎进了房间,蜷着身子坐下来,他现在只能跟太宰治说这些了。

讽刺吗?整个皇宫里都是他的亲族,最后他能推心置腹的人竟然只有一个作为质子身份来到这里的孩子。


然而,他从午后一直等到日暮,也没能等到太宰治的到来,而傍晚时分,门口终于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中原中也带着欣喜站起来,却没想到只有带着刀的武士撞开房间的大门,只一瞬便将毫无防备的小皇子围在中间。

中原中也虽然年纪小,体术倒绝不输于在场的任何一人,只是那些人都是全副武装,而他身上没带任何武器,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单枪匹马,要真打起来,他的胜算并不高。他虽然因为白天的事情心情差到了极点,却也没有被冲昏了头脑,此番盘算下来,中原中也最终垂下了手,只低声道:“我跟你们走。”

看起来这些武士也只是奉命带他走而已,见他服软,便纷纷收刀入鞘,拎起个子不算高挑的少年就走。


“是我父亲让你们来的?”

“是。”为首的武士言简意赅,似乎不想同他多说什么。

中原中也的心中蓦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想起一直没回来的太宰治,大声发问道:“那太宰治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哼。”

他没想到的是,这次他等到的却是一声极为不屑的嗤笑,不安在心里扩散,中原中也突然拼了命地挣扎起来:“你们杀了他吗!还是把他关起来了!我说了错都在我,你们不要——”

他的话语被抵到腰间的太刀生生截断,架着他的武士盯着他的眼神阴冷,竟叫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打了个寒颤:“任性的小鬼,给我认清楚现实,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天皇陛下的最宠爱的儿子吗?”

“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还没等中原中也消化这句话中蕴藏着的信息量,为首的武士生硬地打断了他,“天皇陛下会亲自宣判他的。”


跪在高高的台阶下面的时候,中原中也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天翻地覆。前一天晚上他还和太宰治拥抱在一起,可仅仅一夜过去,一切都变了。原来太宰治从头到尾都是敌国借由遣送质子派来的密探,原来他一开始就那么依赖自己仅仅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原来就连最后离开他也要留下足以致自己为死地的东西。

中原中也看着摆在自己面前“证据确凿”的从他房间被搜出来的与敌国通信的记录,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来。

他那么信任太宰治,可后者却从未信过他。哦不,也许还是有的,太宰治相信中原中也会帮他护他,他知道一个皇子整天同身份低微的质子待在一起是什么后果,也知道他被揭穿后的结果,可他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中原中也忽然觉得很可笑,他从来没想过,他以为唯一一个带着真心接近他的人到头来居然是伤他最深的人。原来他从头到尾都被太宰治耍得团团转,原来他认识的太宰治是假的,温柔是假的爱意是假的,拥抱是假的情话是假的,就连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都是假的,那么还有他不知道的多少东西是假的?

中原中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天皇甚至没给中原中也辩解的机会,随着一声令下,方才押送他的武士再次架起他的两条胳膊,将他一路带去了位于地下的监狱。而与来时不同,这回他没再试图挣扎,少年像是被抽走了七魂六魄,只垂着脑袋任凭他们摆布,理应存在于这张脸上的愤怒和悲伤也一概没有,原本永远鲜活明亮的小皇子简直就像是在顷刻之间枯萎了一般。

武士们倒也不是全然绝情之辈,中原中也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他们自然也是不愿意见着的,于是走在前方的男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地开口安慰道:“中也殿下也别太难过了,你只是一时被那个质子迷惑了心智而已。只要你肯认错,一段时间后,天皇陛下肯定会放你出去的。”

“殿下……”他没想到的是,中原中也沙哑着嗓子,居然低低地笑出了声,比起询问更像是对自己的拷问,“我哪还有脸被叫作殿下。”

“我竟然为了一个敌国的奸细差点出卖了我的国家,不,也许已经出卖了……而我,而我居然还把他当做这辈子唯一的知己,我为他背叛了我的父亲、我的伙伴、我的国家……就是这样一个我,怎么敢接受这一声殿下?”

武士听得心惊,转头去看他,却见到那双原本澄澈的像海的眼睛此刻却只剩下空洞和茫然,他们一个个都不敢贸然开口,于是一时间,通道里静得揪心,只剩下草履踩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抽噎声,这样的声音不可能是他们这几个大男人发出来了,那么只能是中原中也。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别过头去,不去看失态的橘发少年,于是后者任凭眼前被翻涌出的水汽遮蔽了视线,而后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少年在牢狱里被关了很久,久到他觉得他的父亲大概已经彻底遗忘了他,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铁门被打开的声音,一名武士站在门口,俯视着坐在角落的昔日的小皇子,扬扬下巴示意他站起来。

“天皇陛下要见你。”


中原中也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父亲只给了他两个选择。

“第一,抛弃你现在的名姓,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不会再追究你过去的一切,甚至会给你提供一所足以安身的住宅,至于得以安身立命的谋生手段,我不相信我的儿子连这点能力都没有。”

“第二,参军,从最底层干起。这是一条赌命的路,你有可能会再次站在这个国家的巅峰,也有可能……某一天就变作了战场上无名的尸体。”

高高在上的男人慢慢地读着宣读他命运的诏书,而后垂下眼眸,冷淡地注视着自己曾经最为疼爱的儿子,等待他做出选择。

而中原中也垂着头,他深知若是选择了第一条路,他能获得一辈子的衣食无忧,可人真的能逃避自己曾经做过的事犯下的罪过吗,真的可以对过去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吗?于是最后,犹豫半晌,少年还是咬紧牙关,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了他的答案。

“我选择……参军。”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议事厅内就想起了无数窃窃私语,而中原中也从中清晰地听到一句“怕不是想趁机见他那个小情人呦”,接着是一句压低了声音的回答“哎呀,什么小情人,人家现在是镰仓那一带的统治者啦,说不定咱们这位曾经的殿下是想去投奔他,好混个一官半职呢”。

橘发的少年只是握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中原中也没有猜错,太宰治在镰仓站稳脚跟并迅速积蓄力量后,很快便起兵攻打京都——这个他曾经度过了几乎整个少年时光的城市,尽管除了那座拥有高高院墙的宫殿,他几乎没去过别的任何地方。

而中原中也如今作为最底层的士兵,自然要被派到最前线去的。他对此倒是没什么怨言,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便不是养尊处优的性子,遑论当下,对他而言,在军队里的生活更像是赎罪,更何况这里基本是以武力论高低的,与他身处同一支部队的士兵开始还看不起他这个曾经的皇子,却在好几次的训练中被这个他们以为瘦瘦小小的少年打趴在地上后,被迫承认了他的实力,如今相处久了,竟也变成了能够一起喝酒的志同道合的兄弟。

而那些人自然是有所耳闻他和太宰治的事情,也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好几次了,中原中也却始终缄口不言,于是作战前一晚,再一次试图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的男人们原本也做好了得不到回答的准备,却没想到这回沉默片刻后,橘发少年居然笑了笑,接着自己慢慢地说了起来。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我心里头一直过不去而已。”

他说起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太宰治还很矮,人也瘦,是让人下意识想保护的类型,说起他怎么在体术课上拼了命地练习,说起他们日常生活中的拌嘴吵闹,也说起太宰治画的画写的文章,说起那天午后青涩的吻,也说起曾经的无话不谈推心置腹,以及……他等待了半天等来的噩耗。

“后来怨恨那么深,只因为当初相遇那么美。”他感慨似地开口,又自嘲般耸耸肩,“不,哪有什么美好的相遇,那家伙明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


男人们听得唏嘘,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却被他不留痕迹地躲过。

少年笑得轻松,甚至打趣他们道:“好啦,一群大男人听什么八卦,明天就要开战了,还不快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只不过虽然这么说着,他自己却几乎都没怎么入睡。他本来应该是不会做梦的体质,所以只要失去了什么,就连在梦里再见都做不到,可这天晚上他却一直朦朦胧胧地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自己身边,那人的气息是自己相当熟悉的,但中原中也又想怎么会有人能够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进入戒备森严的军营呢,就当那个影子是自己的幻觉吧。

既然明天也许就要横尸沙场,那么今晚沉醉于一个幻觉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这样想着,中原中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蜷起身子,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所以他没能看到,某个身着华服、本应该端坐在敌军指挥部运筹帷幄的棕发少年,不,也许此刻称他为青年更加合适,借着微弱的烛光深深地看着他的脸,而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你看,太阳起来了。“

老兵看着远处尽头的山脉,天空中逐渐泛起一丝丝殷红,承托在漆黑的大地之上,太阳的光辉逐渐洒向城楼,把城墙顶染成了暖烘烘的颜色。他眯了眯眼睛,抬起手遮了遮眼前的阳光,连夜的值守让他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

青年斜靠在城墙边上,打了一个哈欠,拄着一边的长枪有些心不在焉。

“嘣,砰。”奇怪的声音突然从老兵那边传来,青年偏过头看去的时候,一根箭矢正插在老兵的喉咙上,血液顺着箭杆流到了砖缝之中。青年朦胧的双眼瞬间睁大,他赶忙爬了起来,看向了城外,刺眼的朝霞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等到他的眼睛逐渐开始适应强烈的阳光之后,他能看到的,是漫天黑色的箭矢遮挡住了整片天空。

中原中也没有睡熟,在第一批箭雨落下的时候便惊醒了过来,一个打滚躲过了冲着他而来的另一支箭,而后赶紧翻身起来,拿过自己的甲胄,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集结的号角一声接着一声,少年顾不上每个人,只能在奔向集合点的路上随手推一把尚在沉睡中的同僚们,期间少年看到了不在少数的人胸口扎着箭矢,鲜血正顺着里衣汩汩流淌出来,而更多的人并没有被一击毙命,正捂着伤口大声呻吟着,还有人仓促地包扎完,鲜血还在不断地渗过绷带将衣物染得鲜红,便忍着痛又奔赴前线。入伍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场面的中原中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却除了匆匆地从他们身边掠过什么也做不了。

但他深知,若不及时阻止敌人进一步的进攻,伤亡的就绝对不止这个数了,于是少年只能咬紧了后槽牙,以最快的速度跟着号角的指令登上了城墙。而他甚至还没准备好,又是一支箭矢奔着他的面门而来,好在他身边的男人反应快,一刀斩断了箭杆,中原中也这才堪堪逃过一劫。

“小兄弟是新兵吧,刀枪无眼,敌人可不会等你准备好才发动进攻,要随时保持警惕才行呐。”

“我明白。”中原中也点点头,也没心思同他多唠嗑,赶紧拔出刀,准备应对下一波进攻。


“糟了。”身旁的男人忽然眼神一凛,“对方居然有床弩。”

“什……”中原中也来不及细问,便已亲眼看着数支足有寻常长枪一般长度的箭矢从骑兵的队伍里猝然冒出来,然而令他惊异的是,这些箭并不是奔着城墙上的守卫来的,而是一支接着一支扎在了城墙上、砖瓦的缝隙之间。而这下不用男人同他解释他也明白了,这些箭足以让敌方攻城的士兵爬着箭矢登上城楼,这可比直接攻破城门要简单快捷的多。

与此同时,自然不止他们反应迅速,大伙开始对着那些刺进城墙的踏橛箭发射箭矢,试图阻止敌人通过这样的方式攀爬上城楼,然而敌人同时还片刻不停地向着城墙顶端放着普通的箭矢,哪有那么多人能做到同时顾及两边呢,于是不消片刻,城楼上已经伤亡了一大片,而更令人的心沉到谷底的是,已经有身手敏捷的士兵沿着踏橛箭到达了城楼上。

——中原中也的身边就有一个刚刚跳上来的。

少年方才没来得及换武器,硬生生承受了后者的一刀,他啐出一口血,也顾不上拔刀,直接一拳揍上了敌人的面门,趁着后者头晕目眩之际,从腰间拔出足有两尺多长的太刀,干净利落地一刀解决了他。

“呦,不错嘛。”方才同他搭话的男人此刻正同两个敌人缠斗在一起,居然还有余裕调侃他,于是中原中也也顾不上处理伤口,甩了甩太刀上新鲜的血液便冲了过去,仗着自己个子不高,从一个高大男人的死角下手,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男人也解决了他面前的那个,正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预备着下一波敌人的到来。

“第一次杀人?”

“嗯。”

中原中也的精神保持着高度紧张,回答自然简短,好在这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着话。

“呦,那你还真是天赋异禀,很多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根本下不了手。”

“呵,”中原中也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要是我不杀他们的话,被杀的人就是我了。毕竟敌人可不会管我是不是未成年不是吗?”

就在这时,又是三个敌人企图在他们面前翻过城墙,于是中原中也一边冲上去,一刀一个捅穿了他们的心脏,将他们甩下城楼,一边嘶吼着说出了下一句话:

“毕竟我啊,还不想在这里就死掉!”


然而,本以为城门上的战况已经足够严峻,所以大半的兵力都被调往了此处,所以当城市里忽而响起爆炸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当无数惊慌失措的眼神纷纷望向冒起滚滚浓烟升起的地方的时候,只有中原中也看向城外,神情复杂。

不愧是你。他想,不愧是你,太宰治。

他想起还是他们十五六岁的时候,少年就时常拿被子团团在床上,叫中原中也以为他还没起,去掀被子的时候却发现这分明只是迷惑人的障眼法罢了,被窝里头连余温都没了,倒是担心他情况的中原中也被这么一折腾差点在课上迟到,亦或是在众人捉迷藏的时候拿随手折的歪歪扭扭的纸鹤吸引走负责捉人的小伙伴的目光,好借此藏身到别的地方。

那个时候,很多人佩服他的足智多谋,还会叫他替他们想些躲避父母责罚的法子。

是啊,太宰治一直是那么聪明,只是那会儿他出的点子大多同孩童的玩闹相关,没有人会把当这样一个人当做暗藏的危险,而当有一天,这样一个智多近妖的人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面孔,一转身站到了当初那些玩伴的对立面、举起复仇的旗帜,所有人才意识到了他的危险性。

这个所有人也包括中原中也自己。


明明才是开战的第一天,京都的军队几乎已经溃不成军,而自奈良而来的援军竟然也只有一小支抵达了城墙外头,而这一支队伍里头的士兵们竟然也几乎人人带着血,像是极力拼杀才杀出重围的,而他们带来的消息更让原本心怀着希望的士兵们的心凉了一半。

他们说,太宰治的那支军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他们出城的时间和途径的道路,埋伏在树林里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援军几乎大半都折损在了那里,他们是好不容易才甩脱追捕的,这样一支本身就已经精疲力竭、甚至负了伤的军队又能起到什么支援作用?


这个时代的贵族们往往相当迷信阴阳师的占卜,甚至每日出行前都会请来这些阴阳师为自己算上一卦,算出这一天宜做什么、忌讳什么,这才开始一天的生活,皇室自然也不例外。而说巧不巧,被围困的数天,专为皇室服务的阴阳师每天所算出的都是凶卦,原本节节败退已经害得人人自危,这下更是闹得人心惶惶。面对几乎一边倒的局势,天皇还能勉力维持威严冷静的形象,他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中原中也的那个弟弟早就忍不住嚷嚷着要逃出去了。

与此同时,市井街坊内开始流传起“太宰治的军队是有天神庇佑的”这样的说法,没人知道这个流言是从什么时候、哪里传出来的,但市民们对此深信不疑,若没有神明的力量,怎么就连寻常街坊里都会随时窜出一小支敌军来?怎么他们已经锁好了门窗却还是随时会被杀死在睡梦中?

久而久之,尽管太宰治的军队还未能完全攻下这座城市,整座城市里的人却时时刻刻处在提心吊胆的状态中,生怕哪一天就丢了性命。

以至于城门终于被攻破的时候,无数人竟然齐齐地跪了下来。

也许是为了自保,也许是为了死的时候能够不那么痛苦,总之所有人的恐慌情绪已经达到了顶峰,于是见着这支传闻中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军队进了城,他们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下跪。


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

比如,中原中也。


面对着几乎一边倒的战局,纵然中原中也单打独斗的能力再强也对付不了一整支训练有素的、带着复仇之心而来的军队,好在他恢复能力强,运气也不错,即使后来落了单,居然也活了下来,虽然此刻他的模样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就是了。少年如今的模样和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子已然彻底地判若两人,橘色的长发乱七八糟地耷拉在肩上,被一根沾了血的发带随意地束起,军队分配的甲胄更是东掉一块皮西有一道刀痕,然而,就算是如今这般狼狈的他,依旧拿太刀支撑着身体,独自一人站立在一大片跪倒的人群中。

他湛蓝的眼瞳闪着光,比手中的刀锋更加锐利。

太宰治骑着马在护卫的簇拥中走进城门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青年眼神微动,抬手阻止了纷纷弯弓搭箭的护卫,走到了人群前方才停下来。而中原中也瞪着他,喉结不断上下滚动着,最终却还是忍无可忍,将已然残破的刀锋指向了这个曾经他无数次同床共枕、如今却已经彻底站在对立面的人。

这是极大的挑衅,太宰治的护卫们纷纷拔出了刀剑,想要将这狂妄之人斩首示众,然而太宰治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开口,语气称得上轻描淡写:“活捉他。”

少年连日来都没有机会好好休息,尽管拼了命地挣扎,却还是被护卫们夺走了刀,双手被反剪在身后,那些护卫还想强迫他向着太宰治下跪,奈何他的脚掌死死地钉在地上,即使浑身的骨头都在爆响,他的膝盖也不曾弯曲,任凭他们怎么试图把用力,都分毫不动摇,还是太宰治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不跪就不跪吧,护卫们这才作罢。

而黑发青年居然不再理会他,就这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语调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投降的,我允许你们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至于那些顽固不化的,我会让你们一个个的、付出应有的代……”

他话音未落,中原中也大声啐道:“别把招降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什么狗屁允许你们活下去、什么应有的代价,好像每个人都求着你让他们活一样。太宰治,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护卫们眼看着这个少年竟敢如此口出狂言,没等太宰治吩咐,三四把太刀已然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只待他们的王一声令下,便叫他人头落地。

然而太宰治还是抬了抬手,阻止了他们下一步的动作,他没管护卫们的迷惑不解,也没再看瑟瑟发抖着的、连头也不敢抬的人群,反而对着中也露出了笑容。

“还没轮到你呢,中也你就这么着急吗?”

“你和那些人可不一样,只要你愿意投降,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给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怎么样?”

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嘴角挂了点若有若无的笑容。他的目光像是从高高的王座上投下的一瞥,又像极了多年之前他在檐廊上向着中原中也伸出手的模样。


选我吧,中也。他近乎陶醉地想着。

你可以有选择的。


“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些心动吗?”他没想到的是,中原中也居然冷笑了一声,随后斩钉截铁道,“……我拒绝。”

不知从哪来的风吹散了他的头发,少年橘色的头发在血色的夕阳下狂舞,他竟然大笑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听着,是他太宰治要招降你们,不是你们求着他给你们一条生路。把头抬起来,把背挺起来,然后活下去,无论在哪里都活下去!太宰治,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会害怕被你杀死,趴在地上向你求饶吗?不!比起寂寂无名死在尸体堆里,你现在在这里杀了我,拿我、这个被废弃的皇子,前线的兵卒来杀鸡儆猴,这样的死法我求之不得!”

“但你休想让我、让我的子民低头。”

周遭跪伏在地的人群渐渐有了一阵骚动,片刻的僵持过后,居然真的有人抬起了头,尽管还是跪着,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却也鼓起了勇气,直视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王。

而中原中也就站在原地,满身血污,眼睛却亮的惊人。那双湛蓝的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像光像电,就连护卫都被他这股子疯狂劲惊得颤抖了下,而太宰治阖上眼睛,片刻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位镰仓如今的王从身边的近侍手里接过弓箭,而后搭起箭矢、对准依旧在大笑着的中原中也的心脏拉开了弓。

是啊,他怎么会选自己呢。太宰治勾起嘴角,这次他是真的笑了出来。只是这笑沾着血,看得人不寒而栗。

答案,其实从一开始,他已经心知肚明。


箭矢刺入血肉、捅穿心脏,少年重重坠地。

“砰”。


尽管有不少人被那日的中原中也所鼓舞,举起手中的刀枪奋起反抗,然而大势所趋,连城门都已经被攻破,这些负隅顽抗压根击不起什么水花,太宰治几乎没费什么气力便攻下了京都。他当众斩下了天皇的脑袋,将它悬挂在城门之上,又俘虏了中也的那位弟弟、如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少年受了好几天折磨,终于忍受不了,在某一天的深夜拿随身携带的短刀自尽了。

自此,这位曾经以质子身份被软禁在京都四年的青年,终于一雪前耻,以新王的身份入驻了这座皇宫。


庆功的宴会上,新登基的王只是默默地坐在高高的玉座之上,有人向他致辞只回以礼节性的问候,有人向他敬酒也不喝,目光飘忽,不知看向遥远的何方。

只有他自己知道,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同样是在这座宫殿里,他一个人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呆呆地盯着外面的星空看,那个时候,橘发的小皇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咧着嘴冲他笑,手里拿着一只折的拙劣的千纸鹤。

“嘿太宰,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那个时候,太宰看着那双闪着光的眼瞳,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大概就是这副模样的吧。

所以神明抛下他去了天上。

留下他孑然一身在这座人间挣扎,再不得解脱。


后记

太宰治死在四十二岁那年。

这个十七岁便成了天皇的男人一生未娶,同时还有个怪癖,他从来不睡在专门给天皇准备的、足有十八叠大的豪华寝宫,反而夜夜跑去先代皇子的东宫。只有从前朝留下来的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以及寥寥几位官员明了这段无人敢提起的往事。

而在他死去的前一晚,有宫女见到那座东宫里彻夜摇晃着烛火,直到天将明时才慢慢地熄灭。

太宰治被人发现的时候正伏在桌案上,这张桌子也有些年头了,是他执意要人留下来的,而这位天皇伏在那里的样子安静得像是睡去了,还是胆子大的宫女冒着僭越的风险触碰了他的身体,这才发现他已然故去多时。

听闻噩耗赶来的坂口安吾敏锐地注意到熄灭的烛台里有什么未燃尽的东西,他小心地拿手去捞,却看见已经被烛火熏的焦黄的纸张上有两种字迹,上面的字体笔锋遒劲潇洒,绝不是太宰治自己的字迹。


落款上的名字是中原中也。

而日期是二十八年前。



end.

—————————————————————

·文中中原中也弟弟的原型并不是历史上那个早夭的弟弟,是白濑,身处在同一阵营又一副小人嘴脸的人还是他比较合适。

·关于中原中也被带去监狱却没有反抗,我认为被亲近的人背叛对于他的打击会是非常大的,就像十五岁的剧情中,中原中也亲眼看着白濑他们背叛了自己投奔敌人也没有想着反抗,甚至还想着不要伤害他们。

·关于中原中也落泪这个情节,当然不光光只是因为太宰治背叛了他这件事,对于中原中也而言,太宰治固然重要,但这个生他养他的国家更加重要,而他可能在不经意间做出了出卖国家机密的事情,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同时存在于他的心里,这才是他落泪的理由。

·“后来怨恨那么深,只因为当初相遇那么美”出自《龙族3·黑月之潮》。

·关于太宰治有没有真的爱过中原中也,是有的,都说少年时代播种于心田的根是不会轻易折断的,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都不是假的,只是我认为太宰治一直是个为了自己追求的目标可以牺牲一切的人,包括自己的感情,中也是对他很好,只是两个人的立场终究不同,正如中也不会为了活下来向他低头,他永远不会为了这份感情停留下来。


上一棒: @Dr.神奈 

下一棒: @路怒症晚期患者_V 

评论(25)
热度(367)
  1. 共3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青羽羽咕咕咕_个人本通🍚中 | Powered by LOFTER